关于收到、考勤和绩效这三词,以及与这三语境相连的词,我不是在与他们相处相当长一段时间以后,就像把一首歌作为一两年的闹铃一样,才产生厌恶的,而是起初便如此,我不懂这是我的人性所致,还是自我所致。
但厌恶是真真切切的,也许是被从小到大的考试考核式的环境所异化影响。大学我没有成功拿到学位证,经家里关系来到一个建筑工地做监理,是一个刚结束完地质勘探的初期项目,紧接着开始打桩,为地基作准备,白天桩机打桩,灌注混凝土,炎炎夏日,烈日当头,那是整个项目以来,时间和体力上,对我而言最充实的时期,持续了几个月,当进行到一半时,被划分成一块一块的地基,部分已完成打桩的工序,要开始浇筑筏板了,至此我也接触到了早有耳闻的打灰——通宵打灰,监督这片土地上的灯火通明,土方卡车像链条一般,在工地大门口进进出出,经常性地,夜间有城管来访,或是关于噪音扰民,或是车辆未清洗干净,对市政路面的污染,我偶尔也需要出面接待。
这一般是十点至零点之间的事了,我倾向于联系总包和土方单位的值班人员,让他们来接待,无论是我的私心爱好,还是我的经验资历,都让我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我也会站在旁边附和,拍照记录,我将此看作工作的证明,对于公司的价值的体现,虽然事实并非如此,我心里也是清楚得很,人就是矛盾的生物。
最后往往打太极,磨嘴皮子也就过去了,我也知道,也许这个部分才是这工作中最困难,最消磨人的地方。
某天晚上送走他们,站在工地敞开的大门口,我站在门里,戴着安全帽,门外是车水马龙,视野拉小一点,门像一扇窗户,其他周遭皆是黑暗,就像坐在房间看向窗外,忽然停电了,但是只有你这一个房间,我看着门外的马路,突然意识到——我好像依然没走出去,这个大门与我过去十几年穿过的校门没有任何区别,依然是考核、要求与限制,人们常说,走出校园,进入社会,然而我自己的眼里,并没有,他们眼中的社会依然做着相同的要求,由此,彼时的我被一股巨大的绝望、失望、恶心还有忧郁所袭卷,这与我过去几年间,常突觉自己没有长大,是类似的,却是首次的。
我这样想,也许未来很长时间,几十年,我都难以摆脱这种异化,或叫做影响了,我什么都看得见,手脚健全,却有一道围栏,一身凝固的混凝土石衣,包围着我,内心像笼子里的鸟,看得到却去不到,这就叫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