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本能反映,面对他者,会有对“面具”的恐惧。
人在现实生活当中,人和人的相处不会也不可能完全透明。即使如亲子之间这样的信任,也不可能真正的互相了解,更逞亲人之外的他者。
倘如人们一开始未意识到这一点,那么在人成长的过程中,断断续续、多多少少受到的欺骗和背叛,并由此付出的一些代价,都会使得人们产生“预设”、有了“防备”,从而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这种不可逾越的壁垒。浅一点的是将这种“警戒”落在了潜意识那一层面,深一点的便在看待世界万物时、与人交往时持续的抱有“怀疑”、“不信任”的色彩。前一种往往不易被人察觉,也不能主动的调用,人们可能还会由此受到“伤害”,大概率走向“深化”的层次。而后一种,由于在看待整个世界时,与人打交道时,由于提前早已“预设”了某种色彩,那么结果往往会如其所想。某种程度上,人们只能“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并认定这就是事实,这其实陷入了“自相关”的陷阱。唯一正确的做法“不加预设,随事而动”,该信任时绝对信任,该防备时绝对防备,但这需要人们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也需要莫大的智慧。
在这种不可避免地情况中成长的人,很容易的就对我们不认识的、不熟悉的、或者是我们认识但不完全信任的人多少有一些设防。而且人们也会很容易的将这种心理转移到各种各样的活动中。例如阅读,在阅读中,这种心理潜在的支配着我们。
在福斯特的《小说面面观》当中,福斯特分析"为什么人们喜欢看小说?而不是诗歌、散文”。难道仅是因为情节有趣、跌宕起伏,可以满足我们的好奇心,满足我们可以探索的心和思辨力吗?这些固然是原因,因为情节可以有各式各样的别开生面的设计,可以让我们拍案叫好,可以让我们得到满足,让我们领略到我们从来没有生活过的那种情况、没有遇到过的人、没有遇到过的遭遇。可是除此之外,有没有更重要的原因,因为其余文学体裁亦可以表现以上。
福斯特提出了一个精彩的说法。福斯特:“我们为什么喜欢读小说,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比较不接近美学,而比较接近心理学的答案。”“他(小说人物)为何不能在这里?什么东西使他与我们格格不入?他不能在这里,因为他属于一个内心生活清晰可见的世界。一个不属于也不可能属于我们的世界。一个叙述者与创造者合而为一的世界。因为人类的交往,如果就人类的交往本身来观察,不把它当成社会的附属品的话,我们就会发现,人与人的交往看起来总好像附着一抹鬼影。最多只能作粗浅或泛泛之交,即使我们愿意,也无法对别人推心置腹,而我们所谓的亲密关系,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因为相互的互相了解,其实只是幻想。所以除了阅读的一般乐趣之外,我们在小说里为人生中相互了解的懵昧不明找到了补偿,就这个意义而言,小说比历史更真实。(超越了可见的现实)”
我们之所以会喜欢读小说,原因是因为,不是美学的需要,而是心理学的原则,这个心理学的原则指出,我们有一种心理上的需要,这种心理上的需要让我们喜欢读小说:小说中的人物,在我们展读的过程中,完全对读者开放,不用担心他们对“自己”作假,由于作者叙事的需要,角色本身是对读者里外透明的,因此读者在读小说时可以稍稍放下处于现实生活中不自觉地树立起的“心防”。
在现实世界当中,我们难免有所保留,对别人所说的话和行为,不见得马上可以作出判断,所以不能够立刻决定信任别人。
没有在“利害”冲突的澄澈下,是无法看清一个人的。但是轻易不要用利害去考验人,因为不见得自己也可以保持初心,自己没有确信可以完全做到得事,不要用在别人身上,不然必定反噬自己。在没有利害冲突的关系下,人们是可以维持平和甚至相亲相爱的,但在利害下,绝大多数人都会暴露出另一面。在“利害”这面“照妖镜”的照射下,仍保持高尚的人,那是真正高贵的人,值得敬佩的人,这种人是非常稀少的。所以在现实世界中,人们难免处处设防,这种设防存粹是为了避免受伤害,不见得是人们有什么不好的心机,不至于将人性贬低到一个“恶”的范围。但这样一来,人们就在现实世界活的很幸苦,“推心置腹”是多么难以达到的、不可能的理想。所以小说中的人物就可以驱除人们之间的迷雾,让我们卸下心防,充分领略人跟人之间完全没有猜忌的那种互动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