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下子,小时候那种害怕死亡的感觉又找上了我。那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那种一切离我远去的感觉,一直是我的梦魇。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入睡时,都会有这种死亡濒临的感觉,于是我就跑去找妈妈,钻进她的被子里,让她抱着我。我问她,妈妈,你怕死吗。她说,我怕啊。我说,那咋办啊。她说,没办法啊,该死就死呗。我没话说了。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是那种恐惧却久久萦绕,无法消散。
今天那种恐惧又缠了上来。对于这个世界,我的生与死好像并不会改变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全部的消失,痕迹的彻底抹去,数据的彻底删除,我所拥有的一切的彻底失去。世界太冷漠了,不会为我的离开而流一滴泪。
然而,我突然想到,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拥有,这一切本来就不属于我,我只是暂时保管着它们,最后只是将它们都归还,回到它们本来的地方。没有必要为失去而悲伤,而要为获得而感恩。以前总听别人说,我们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直到失去了才开始后悔。从前觉得这是大道理,现在忽然自己有这种切身体会了。每一天都是恩赐,遇到的每个人、每件事,每一个情绪,每一次体验,都是恩赐。我们总在埋怨上天的吝啬,只给我们几十年时光,获得的一切都要归还,却忘了,他居然给了我们几十年时光,还让我们收获了这么多奇妙的经历和感受。我们是多么的幸运。
从悲观的角度来说,人生其实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是注定的悲剧,出生即是死亡。但是,既然已经如此了,那便拥抱它吧,顺其自然,用心去体会和感受,“生活的意义就是活着本身”。
其实,如果真正能做到这一点,感觉那就有点像是已经死掉了,那种可以坦然面对一切的豁达,就像是已经能够直面死亡的老者。或许,当真正达到这种豁达的时候,就是死亡的时候吧?就是说,我们的一生就是在学会面对死亡。
圣诞节,和几个已经8年的好友随机交换礼物,我们分散在各个地方,从南到北,从沿海到内陆。总共19年的人生,她们占了快一半。有时候甚至觉得她们比父母还要亲近,生活里遇到问题也总是第一时间跟她们抱怨。其实我有预感,未来我们会离得越来越远,或许还会有时差,但是感谢互联网,我们的小群一直在我的置顶里面。其实有时候觉得,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在这个年纪,甚至没有进入社会,就开始规划以后一辈子要走的路,还一点点向那些遥远的触不可及挪动。也许年轻的时候都会做这种名叫“轻狂”的梦,父母眼中的无法理喻,自己心中的不可玷污。这些梦都是没有出路的,如果没有朋友们,它们就烂在心里了,在每一天日出日落的潮湿空气里慢慢发霉。但是,朋友,我的朋友们,她们会说,支持你,我们爱你。一个人小小的、虚弱的勇气,朋友们用爱将它浇灌,最终发出绿芽来。你说,我们不都是这个年纪,谁又比谁更成熟老练?不都是一样的孩子气,一样的没心没肺,考虑不了什么柴米油盐,眼里只有诗和远方。只是相互拖着,拽着彼此,向那个所谓的“远方”奔跑而去。
名字是一个框,把我们都限制住了。自从有了名字,你就是某某某,而不是你了。当我喜欢某某某,我喜欢的是这个人,还是这个名字?所以我不想知道ta的名字。记得那次网上有个想交友的人,我加了她,从来没问她的名字,她也从来没问我的名字。但是一次误解,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我说,你不懂这种浪漫。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的名字?你是五彩的,而名字只是白纸黑字,无论在纸上写多么美好的文字,它终归是黑白的。把名字留给这个世界,把你留给我。你的名字活在世上,你活在无限之中。
当有人问我,你喜欢的人是谁?我会说,那个人,ta爱吃冰激凌,讨厌沙漠,晚上一定会熬夜,去过两次日本,但是我不知道ta的名字。
总是在下雨,下个不停,偏偏又不是大雨,而是那种懒得打伞、却会打湿头发的小雨。走在路上总是很尴尬的,小心翼翼不让鞋头被带起的水沾湿,但每次都是不出意外地失败。下雨天总是这样,心里老是膈应,被这无孔不入的雨水膈应。提心吊胆,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经过路人。但是转念一想,好像就是在跳一支只献给雨的舞蹈,尽管那么笨拙。被迫放慢的脚步,刻意控制的力度和角度,左右之间,很难说是雨在控制我,还是自愿的举动。
新买了一把伞,原来那把生了锈。那把旧伞是爸爸送我的,他说要像伞一样保护我。现在伞生锈了,他或许也没有能力再继续为我遮风挡雨。新买的伞,有股塑料的味道,因为廉价。但颜色是我喜欢的。父母在我生活里的影子,好像越来越远了。打着这把廉价雨伞,走进没有父母保护的雨中。现在我的生活,可能就像新伞一样,我喜欢,但并不舒适,甚至可能不适合我。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在这样的雨里,打不打伞,打什么伞,最后衣服还是会被斜着飘来的雨打湿,鞋最后也会湿,袜子也是,要到室内好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其实一直有些期待我的二十九岁,我想,那时的自己一定成熟了不少,是个更加独立的、能够照顾好自己的人吧。希望她已经过上了十年前她想拥有的那种生活,如果没有,那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大概这十年就是一场年少轻狂的一败涂地,但又如何呢?你终于成为了那芸芸身不由己的众人的一员。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如果十年之后的她真的还能看到这段文字,我希望她收到十年前的那一份勇气,那一份十年前就寄出的勇气。
我希望,她在这十年之内已经谈过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了。青春太过宝贵,还有什么更宝贵的东西值得我去消磨光阴,消磨我的热烈和义无反顾。我知道,你曾经受过伤,曾经你给出过自己的全部,你的全部感情,你将自己打包,翻出那藏在柜子最深处的那些秘密,全部都要交给那个人。你把自己剖析,你看见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你要把那些都展现在那个人眼前。然而,那个人一点不知情,也一点没有接受。在那个人知道之前,你就已经将她融入你的身体,越来越深,全部都是一厢情愿,到头来也确实成了自作多情。你花了三年,去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只存在于过去和记忆中的人,又花了两年,将她从你的身体里抽出,那些原本被填满的地方,又一次变得空缺。抽出的不止她,还有你去爱的能力。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法想象自己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你的那些被她牵扯的神经,好像再也不会为什么人而悸动。你对朋友说,自己封心锁爱了,实际你知道,并非你愿意水泥封心,而是在她离开的那刻,心里的某些地方就死掉了,以后再也不会活过来。又或许是,你爱的太用力,爱的太深,深到你再也没有能力将另一个人也放到那么深的地方去。没有达到那种深度,好像就不算爱上一个人。所以说,年少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是有道理的。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不小心就给了她五年的青春,不小心就给出了自己的全部,值得吗。挺可笑的,一切甚至都不曾发生,而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得那么深。
什么时候发现她已经从自己身体里面消失的?就是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当年,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她早已经改变,然而我却还爱着当年的那个人。再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再也不会有心跳漏一拍的慌张,我知道,她已经永远留在过去了。
敢吗?再用几年的时间去爱上另外一个人,再用几年将那个人抽出。现在的你会问,值不值,能不能,会不会。
好吧,没有爱情又怎样呢?还不是日子照过,觉照睡。但你喜欢吗,这种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那种只剩自己的感觉。可能吧。
还会遇到某个人吗?让我重新学会去爱。
十年之后的你,希望不再和父母过不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父母的交流总显得那么无力,那么陌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明明以前那么美好,现在总觉得像是勉强维系。有种机械感。或许是因为,你不想成为他们想让你成为的样子。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不过是重复着他们年少时的故事罢了,他们或许也只是重复着他们的父母过去的样子吧。
可能确实,到了一个年龄,就会变成那个年龄“该有”的样子。有些东西是你留不住的,有些东西是你不想要也会强行塞给你的。我不想。我偏要留住年少的锐利,偏要护住自己的棱角。我就想做一个不计后果的人,一个不去考虑结果的人。我想要一直叩问这个世界,这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就一定要一直走那条所谓正确的路吗?我就一定要买房、落叶归根吗?过一个失败的人生又会怎样呢?反正在那些更成功的人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失败的。总有人比你更成功,难道就要一直向上走吗?
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吧,别人说的对,不一定是你的对。
十年之后的你,大概一切都已经不再模糊了,人生大概有了轮廓,生活大概有了轨迹,不再是一个天马行空,奇思妙想的孩子。我希望你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之路,学习之路,做着你已经期盼了好多年的事。至少你不应该忘记。我想,你花了二十九年,让自己成为一个大人,接下来的时间,你要让自己重新变回一个小孩了。都说鸡蛋煮熟了不能再变回生的,那人长大了,还能否回到从前呢。小时候在车站买的气球,你一直抓着不放,抓到二十九岁,届时已经瘪的不成型的、再也飞不起来的旧气球,是否还能拉着你飞回童年,找到那个纯粹的灵魂?我相信你已经有了答案,而我现在却还是一无所知、无能为力,我只能等待,以及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抓住那只气球不放手。
面具戴了二十九年,希望它还没有真的变成你的脸。如果真的摘不下来了,十年前的我,一定穿过时间去暴打你一顿。
希望你一直写作,一直拿着笔,就不会忘记。
前两天看了一篇同人文。说真的,里面写的大学生活,完全就是如此鲜活的样子,可见就是大学生或曾经的大学生写的文字。看完,完全可以看出来是个中文系学生的作品。里面有那么多的专业内容,从哈姆雷特,到道教、印度吠舍,看完真的很羡慕,羡慕他们学的东西都可以应用到自己喜欢的领域里面,可以在生活中有着专业的投射。热爱的生活中有着热爱的专业,热爱的专业里也能看到生活的影子。那天,我就想啊,这就是文学的魅力啊。而我学的医学,好像有些太严肃了,太冰冷了,就像白大褂的白色一样,不得有一点玩笑,没有温暖,没有温柔。我在想,我好羡慕他们,羡慕他们可以把自己热爱的专业和生活融为一体。而我,在挣扎着将专业和生活分开。说到底,骨子里我就不是一个那么喜欢医学的人。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没有爱到,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所有奉上。在我眼里,感性永远是高于理性的,尽管一直以来我都是以一个理性的态度来生活,但是我仍旧无比渴望着感性,我渴望着变得敏感、变得脆弱、变得易碎。我觉得,很久之前,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变得有了理性,开始强迫自己使用理性,强迫到,好像感性已从我身体里消失。从高中开始,我一直试图呵护这一份脆弱和敏感,我不愿意这么就放她走,在那段被试卷和考试填满的时光里,我的日记本,薄薄的纸张,就是保护我心里那份敏感的城墙。翻阅曾经的文字,我恨,我再也无法写出那样的灵性,我笔尖流淌的墨水,已经逐渐干涸。想起了初三那年,和孟池天天写诗的日子。那本子,早已找不到了吧,我想,那里面,留着的才是最初的自己,那个可以任意遣词造句表情达意的女孩。而我已把她弄丢。
高中时,总想着上了大学就好了,就可以重新培养那个被隐藏的、正在熄灭的自己,然而还是太天真了。这个社会,就是不断催促着,不断逼迫着,让你心里那个小孩死去。死去了,你就是一个合格的大人了。期待吗?成为大人的意思,就是面对纸笔时的无从下手,就是可以从容面对整个世界,却不知如何面对自己。因为那个自己,早已死去。这就是成人的代价。这就是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代价。
我恨,恨这个社会的鞭笞和打磨,恨我身在局中,无法脱身;我悲,悲那份敏感的消逝,悲那千万份敏感的消逝。
我们从来不曾自由生长。我们从来都是那被套在模具里面生长的果子。我们的创造力、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生命力,都去了哪里?社会是一个巨大的规则怪谈,想要生存,就必须去迎合、去满足,否则,就是出局。工作、工作、还是工作。真的是很悲哀的事情。拼了命地去争,去抢,到头来剩下了什么?剩下的是,早已冰冷的热爱,是黑色羽绒服下的千篇一律。不断想要给自己贴上标签来彰显个性,穿着打扮颇有风格才叫“独特”。忘了吗?我们的思想、我们的举止言谈,才是真正的个性。外在如何,太过肤浅。
从高中到现在,无时无刻不想逃离。你可以说,这是我无限延长的叛逆期。高中想,快了,还有三年,现在想,快了,还有八年。年年复年年,或许到了最后,我心里那个小孩死掉之后,我还无法真正逃离。
我喜欢文字,喜欢音符,喜欢色彩,喜欢一切的一切,喜欢他们带给我的感受。我想去看这个世界,看古代、看未来,看天空、看海底,看你、看我,可惜我不能。戴着镣铐起舞,又如何可能呢?初中写的文字,那些精心设计、斟词酌句,从来没有被语文老师看到过。没有人会去揣测,去琢磨一个初中生的文字。我教那个小孩如何坐进规定的座位,教她如何正确的生活,我从来不希望她学会,但是一遍又一遍,她还是学会了。她长大了。你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吗?求求你。
再倒着跑一次操场吧。感受一下那逆着迎来的风,那逆着的人流。你会想起来吗?
好像,那些敏感,那些脆弱,那些多愁善感,那些莫名其妙,那些不知所起,那场无望的持久暗恋已经消散。现在心里是空荡荡的。听着歌,没有一个可以想念的人,也挺难过的。“一个恋痛的人”,今天看到了这个形容,突然呢,感觉我还挺符合的。痛苦刺激我的思想,刺激我的感官,没有痛苦,好像就活不下去,我沉湎于痛苦,在其中才是最舒适、最惬意。我喜欢痛苦给我带来的一切,痛苦是我的生命力来源。痛苦让我耗尽心力,他像是要将濒死的你逼出最后那口鲜血,着实痛苦,然而实在美丽,这美丽如此诱人,让人甘愿燃烧自己。我如此向往那鲜血的红色,所以我不断搜寻痛苦,我不断将痛苦加于我身,承受着,而兴奋着。我钟爱悲剧,钟爱那些死亡,那些黑暗,我想要那些痛苦,尽管他们甚至不曾存在。我喜欢一切的痛苦,他们吸引我,让我欲罢不能。像萨列里,像那失恋的人的模样,他们痛苦的样子深深吸引着我。我感受他们的痛苦。还有孤独。这是另一种痛苦,一种就像你站在冬天夜晚街上,寒风凛冽,他们像是直直穿过了你,你像是不存在,寒风吹过你的五脏六腑,你的骨骼,却没有吹过你。那种飘荡的感觉。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痛苦,也是最平常的一种。很轻易的,你就可以体会到,一个人游荡在夜晚,呼出的水汽是你唯一存在的证据,然而三秒之后他们便无情消散,只剩你一个,或者你也随之消散了。喜欢美好的唯一原因,是美好消散之后的痛苦。越是美好,撕碎之后便越是痛苦,就越美丽。
心中那个孩子,就是喜欢痛苦的。她或许是用痛苦的乳汁喂养长大的吧。
强迫性自我伤害,侵入性伤害幻想,梦中那些情景,或许早就暗示我,心底对于痛苦的无比追求。
我不仅喜欢痛苦,喜欢感受,我也迫切的想要创造痛苦,表达痛苦。文字也好,音符也罢,色彩也行,我想要用一切可以的方式表达极致的痛苦。我渴望的,是感受极致的痛苦,再创造那极致的痛苦,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宇宙级的痛苦。没错。从没想过创造什么美好结局。悲剧,这才是我想要的。我以为的那小孩的消逝,其实或许是她没有了足够的痛苦的滋养,或是她一直一直感受着相似的痛苦,她已经对此麻木,她需要其他的痛苦来滋养。
为什么听过摇滚,听过民谣,最后歌单里面全都是那些歌颂痛苦、表达悲伤的歌,每晚要听那些歌才入睡。或许那些身体的无意识的偏好,早就在诉说我对痛苦的渴求与执着。欣赏美好的能力早就退化不见,留下的全部是对痛苦的感受器。
为什么选了那么久的壁纸,最后还是留下了《水中的奥菲利亚》?就是这种死亡的魅力。
我是喜欢创作的,可以说,终极目标就是要创作,创作出极致的痛苦。所以我想学很多,了解很多,知道很多,我想体验世间所有的痛苦,随后将他们融合,成一个无可比拟的痛苦感受。我想感受最为细腻的痛苦,描绘最为精确的、特别的、细致的痛苦,所以我在保护那个小孩,那个具有灵性的,能够感受的、能够诉说的,小孩。那种直击灵魂的感受和表达,是我在逐渐失去的。因为没有足够的滋养!没有足够的痛苦!有的只是重复重复重复!这是暴力的扼杀。控诉!这种压力和规训,不是痛苦,是威胁。好吧就是痛苦。但这种痛苦已经很多年了。反反复复,嚼来嚼去,早就成了一种吃了苍蝇的说不出来的烦躁。是的,就是一种痛苦。但是真的太单一了,体会了不知道多少年。想起那时候同时处于单相思的痛苦和学校的痛苦之中,那就好得多,好像真是好得多。真是,需要不同的痛苦的滋养,才能觉得舒服。太单一了不行,太多了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而且还得是比较强烈的痛苦。回想起来,那时是感情、虚无、学业三重唱,确实好像当时很痛苦,但真的很爽啊。
总而言之,好像,我现在过得很痛苦,就是因为痛苦太少了。
你肯定要说,啊呀好无语。
我也很无语。就是生活有的太顺了,未来有点太明确了,感情有点太疏离了。没有很多的痛苦了。